嚮導鋪設好營地後搬出廚具開始張羅晚餐。黑白沙漠吸引越來越多的遊客，帶動拜哈里耶綠洲的旅遊行業，很多勤奮的當地年輕人都跟銀行貸款買車，對遊客的爭奪非常激烈。甚至還發生在公車站打架的事，所以現在會有警察幫妳驅離這些有點煩人的掮客。我看嚮導也很辛苦，白天開車，晚上煮飯，飯後還得打鼓唱歌娛樂遊客，隔天回到綠洲後如果有其他客人，連休息也沒有就繼續帶下一批。外表有點滄桑的嚮導其實比小銘年輕，已婚，每天在沙漠奔波的痕跡明顯的深烙在臉上。
白沙漠的夜晚其實是生機蓬勃，很多動物都利用晚上出來活動覓食。除了對人類有威脅性的蛇和蠍子外，耳廓狐（Fennec fox）也是常見動物，這種可愛的小型狐狸主要分佈在撒哈拉沙漠，典型的夜行性動物。食物的香味吸引五六隻耳廓狐圍繞在營地四周，嚮導似乎很習慣這種情形，拿一杯水放在沙地上，耳廓狐急忙跑過來喝，為了爭奪水兩隻還打架，下場當然是杯子翻倒。耳廓狐雖然看起來有點可怕，其實很怕人，只要妳稍微靠近他就會溜的遠遠的。狐狸相當聰明利用深夜我們都入睡時偷偷跑到營地找食物，同行伙伴小雪露在睡袋外的腳指還被舔了一下。
在白沙漠的晚餐簡單但卻出奇的美味，大鍋煮的飯吃起來滑順中帶著誘人的香味。很想學學這個飯是怎麼煮的，怎麼可以把飯弄的這麼好吃，紅紅的湯是蕃茄湯，純樸的味道，充分發揮食材的本質，最美味的是燉雞肉，混著埃及風的香料，意外沒有嗆人的氣味。煮到入口即化的雞肉在咀嚼中散發出引起食慾的香氣，這才是最高明的香料用法。在銀河星空下，暖和微風中，品嚐這純真的美味，這將是深植心中難忘的感動。
後抬頭仰望，滿天星星閃耀著，感覺好近，近到想伸手去抓。薄雲般的銀河吊在南方的夜空，這是小銘第二次這麼清楚的看到銀河，第一次是在凌晨四點多，海拔三千公尺通往品田山的小徑上。當時氣溫只有五度，冷到沒有心思細細欣賞這數百億顆恆星所聚集浪漫光帶。在處處都是光害的台灣，仰望銀河是個奢侈的夢，除了跑到高山或海邊在好天氣的配合下才有機會。一萬年前原始人住在山洞裡，每天晚上看著星斗滿佈，無聊之餘開始對這些遙遠的發光體產生幻想，創造一個又一個動人的故事來描述，這是星座的由來。千年來往來這片沙海的商隊旅人，夜間都是在這片璀燦星空的庇護下安然入夢，電燈發明普及後照亮了黑暗，從此人類征服了黑夜，但也漸漸失去這片星空。
這張是意外的作品，本來想拍夜空卻也將狐狸入鏡。兩隻狐狸在白色平台上吃我們晚餐剩下的，這是嚮導拿去餵狐狸的。這畫面讓小銘想起『小王子』裡面小王子和狐狸的對話。狐狸說：『不錯。對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小孩，跟其他成千成萬的小孩沒有分別，我不需要你，你也一樣不需要我。我對於你也只不過是一隻狐狸，跟成千成萬其他的狐狸一模一樣。但是，假如你馴養我，我們就彼此互相需要。你對於我將 是世界上唯一的，我對於你也將是世界上唯一的。』當小王子最後回到他的星星上面，他的狐狸朋友是否也每晚望著天空尋找那顆會對他笑的星星？
大伙吃飽收拾妥後開始營火晚會，嚮導拿出他的鼓來邊拍打邊唱著當地的歌謠。我們人手一杯埃及薄荷紅茶，靜靜的聆聽這屬於沙漠的歌聲，低沈悠揚的嗓音伴著清徹的鼓聲迴盪在這寧靜的夜空，撩動我們的心弦。俊瑋在台灣有學過鼓，手癢跟嚮導借來試打討教一番。小雪聽到歌曲回憶起前些日子在敘利亞聽到的動人情歌原來是埃及當地的歌謠。忽然東方竄出火光，我們猜想大概是其他旅行團升起的營火。嚮導倒是平靜的說『It is the moon.』，果然沒多久泛黃的明月從地平線東方升起，蘇軾赤壁賦的『月出於東山之上』到這一刻小銘才體悟到文中的意境。
月亮爬升的很快，一會兒就竄到空中，褪去先前泛黃，如白玉般皎潔。散發的月光溫柔中有點刺眼，第一次覺得月光這麼明亮。映在月光下的影子不停地漂浮搖動，好像沈浸在水中，難怪古人會說『月光如水』在古今文人眼中月亮總是伴隨著孤寂，月的陰晴圓缺不由得令人聯想到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一切皆是『境由心生』，明月何罪要替世人承擔這些悲傷。『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有著明月來相照，伴隨我彈琴長嘯，又怎麼會孤單傷悲呢？
歡唱結束後，大伙紛紛找地方睡覺，這是個沒有帳棚的露天宿營。俊瑋爬上吉普車頂，嚮導離得遠遠的，我、小雪跟怡璇三人則睡在晚餐的地鋪上。夏天的夜其實很溫暖，周遭的空氣如薄毯輕輕的包裹著你，沒有睡袋也不怎麼冷。小銘翻了好一陣子還是睡不著，內心的感動還是無法平復，獨自起身四處走走。我大膽的赤腳在沙地上行走，腳底傳來陣陣白日豔陽殘存的餘溫，感受大地的悸動。遠望西方下午走過的路，一個個奇形怪狀聳立的白堊石在星空下顯得迷幻。那一刻，我彷彿置身在一顆白色星球上，一片孤寂美麗的蒼白大地。
隨意漫步一圈後又回到吉普車，眼前的景物像人類在外星球表面上的探險基地。『人們眼裏的星星並不都一樣。對旅行的人來說，星星是嚮導。對別的人來說，星星只是些小亮光。對另外一些學者來說，星星就是他們探討的學問。對我所遇見的那個實業家來說，星星是金錢。但是，所有這些星星都不會說話。你呢，你的那些星星將是任何人都不曾有過的。』在那片星空下，我在這白色星球找到最原始的感動，那些屬於自己的星星。
留言列表
